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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他建立了很友好的關係,老實說,他是一個好幫手,事情交給他處理很放心。
那一年,學校老師要參加戶口普查,一個女孩挨家挨戶的敲門,似有不妥,所以我找了他和俊安陪同。 做完普查,請他們吃完飯,已經夜幕籠罩,我堅持送他回家,他推辭。
「我自己有騎車。」
「我知道,但我不放心。」我把他的單車綁在行李箱,依他的指示,找到他的家。
那是一個重劃區的新興住宅區,晚上很荒涼。
「那麼晚回家,家人會不會不高興?」我擔憂的問他。
「不會。家人都很晚回家。」卸下單車,他體貼的催我離開,「這裡晚上很暗,治安不好,老師快回去。」



回家的路上,我心思起伏。對學生關心是老師的本份,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總覺得,問的太多,會觸及佟洋不願公開的隱私。
我選擇保持緘默,繼續觀察。國中學生問題層出不窮,解決起來耗時費力,佟洋在校並無差錯,我放在他身上的注意自然減低。

國三的一個夏天,星期三的自修課,我隨堂督導,瞥見他雖然破舊,但洗得雪白的布鞋。
「自己洗的?」
「嗯!從國小開始,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是自己洗的。我每天回家,還要自己煮飯。」也許是一年多的師生情誼,贏得了他的信賴,佟洋的話多了一些。
「那爸爸呢?」
「誰管他啊?」提到父親,他的虎牙突然變的沒那麼明顯,面容有些黯淡。
「老師,我老實告訴你,我現在是逼不得已和他住,拿他的錢讀書,現在不過是利用他,一旦我賺了錢,我就要把他一腳踢開。」
「佟洋?」我嚇了一大跳。「你怎麼這樣講話?」

一直以來,心目中的佟洋進退有節,溫文有禮,如今一番話,讓我懷疑我的耳朵。
但我沒有聽錯,他確實是這樣講的,因為他接著又加強語氣說,「我現在還要靠他的錢讀書,所以暫時忍耐,有一天我一定會走的。」
基於老師的立場,我不免板起臉孔訓示他一頓,記憶中,這是我唯一一次,如此嚴厲的對他說話。
「不管你爸爸做了什麼事情,都不可以有這種想法。」我相信佟洋和父親之間,也許曾發生過什麼事?否則佟洋不會如此說話。

很多學生說過,我兇起來,其實很可怕。但佟洋仍然坐在他座位上,很平靜的迎向我兇狠的眼光。
他好像還微笑著。「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,但是有一天,我一定會把我的故事告訴老師,那時候老師就會明白我的原因。」
「你現在說。」
「現在不行,時機到了我才會說。也許我永遠都不想說。」他的固執,讓我無可奈何。
收起好奇心,我只留下一句話給他:「小孩子,不要亂說話。」

雖然這樣說,但從他的眼神裡,我知道他絕不是亂說。只是他為什麼要這樣說,實在叫人匪夷所思。 我沒有再追究佟洋那句話背後的意義。我說過,學生的問題太多了。對一句隨興出口的話詳加追究,有些庸人自擾。

時間在無聲息中流逝,畢業的日子終於來到。
畢業前的一星期,三年級已經停課,我就留在教室和同學閒聊,有一回,只剩下佟洋一個人。本來聊的好好的,他突然又說了,「我媽媽是被我爸活活打死的。」
「不要亂講話,你年紀小知道什麼?」我不相信他的話,他說過媽媽過世的時候,他才六歲。
「我知道是他。不只這樣,我還知道更多,不想講了。」也許是我的不相信觸怒了他,他真的沒有再講。

畢業典禮過後,是七月的高中聯考,他沒有參加。「我要讀高職,早一點出來工作。」他自立更生的獨立心很強。

他念了一間省立農校。這是我後來知道他的唯一消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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